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
惆怅地看着台阶前的红牡丹,傍晚到来的时候只有两枝残花还开着。
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
料想明天早晨大风刮起的时候应该把所有的花都吹没了,在夜里我对这些衰弱的却红似火的花产生了怜悯之心,拿着火把来看牡丹花。
寂寞萎红低向雨,离披破艳散随风。
暮春时节冷雨萧瑟,牡丹花萼低垂,花瓣纷纷飘落,随风飞散,再也没有人来关心她寂寞凄凉的处境。
晴明落地犹惆怅,何况飘零泥土中。
纵然是晴明天气里,残花落地犹觉得惆怅,何况在风雨之中,飘零在污泥烂土之中更觉得惨不忍睹。
惆(chóu)怅(chàng)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
惆怅:伤感,愁闷,失意。阶:台阶。残:凋谢。
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
明朝:明天。衰:枯萎,凋谢。红:指牡丹花。把火:手持火把。
寂寞萎(wěi)红低向雨,离披破艳散随风。
萎红:枯萎的花。离披:纷纷下落貌。破艳:谓残花。
晴明落地犹惆怅,何况飘零泥土中。
晴明:一作“晴天”。飘零:凋谢;凋零。
在群芳斗艳的花季里,被誉为国色天香的牡丹花总是姗姗开迟,待到牡丹占断春光的时候,一春花事已经将到尽期。历代多愁善感的诗人,对于伤春惜花的题材总是百咏不厌。而白居易《惜牡丹花二首》却在无数惜花诗中别具一格。人们向来在花落之后才知惜花,这组诗第一首却一反常情,却由鲜花盛开之时想到红衰香褪之日,以“把火”照花的新鲜立意表现了对牡丹的无限怜惜,寄寓了岁月流逝、青春难驻的深沉感慨。
全诗虽然只有短短的四句,但文气跌宕回环,语意层层深入。首句开门见山,点出题意:“惆怅阶前红牡丹”,淡淡一笔,诗人的愁思,庭院的雅致,牡丹的红艳,都已历历分明。“惆怅”二字起得突兀,造成牡丹花似已开败的错觉,立即将读者引入惜花的惆怅气氛之中。第二句却将语意一转:“晚来唯有两枝残。”强调到晚来只有两枝残败,读者才知道满院牡丹花还开得正盛。“唯有”、“两枝”,语气肯定,数字确切,足见诗人赏花之细心,只有将花枝都认真数过,才能得出这样精确的结论,而“唯有”如此精细,才见出诗人惜花之情深。这两句自然朴质,不加雕饰,仅用跌宕起伏的语气造成一种写意的效果,通过惜花的心理描绘表现诗人黄昏时分在花下流连忘返的情景,情笃而意深。
既然满院牡丹只有两枝残败,似乎不必如此惆怅,然而一叶知秋,何况那还是两枝。诗人从两枝残花看到了春将归去的消息,他的担心并非多余。“明朝风起应吹尽”,语气又是一转,从想象中进一步写出惜花之情。明朝或许未必起风,“应”字也说明这只是诗人的忧虑。但天有不测风云,已经开到极盛的花朵随时都会遭到风雨的摧残。一旦风起,“寂寞萎红低向雨,离披破艳散随风”,那种凄凉冷落实在使诗人情不能堪。但是诗人纵有万般惜花之情,他也不能拖住春天归去的脚步,更不能阻止突如其来的风雨。古人说过:“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古诗十九首》)那么,趁着花儿尚未被风吹尽,夜里起来把火看花,也等于延长了花儿的生命。何况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将要衰谢的牡丹越发红得浓艳迷人,那种美丽而令人伤感的情景又自有白天所领略不到的风味。全篇诗意几经转折,诗人怜花爱花的一片痴情已经抒发得淋漓尽致,至于花残之后诗人的心情又会如何,读者也就不难体味了。
第二首诗自注说是写在“新昌窦给事宅南亭花下”。两首诗的题材完全一样的,都是“惜”牡丹花,但是切入的角度却又有所不同,前一首“晚来唯有两枝残”,是硕果尚存,而这一首却已是败蕊残花,一片狼藉,看上去简直有点惨不忍睹了。诗是这样开头的:“寂寞萎红低向雨,离披破艳散随风。”当牡丹盛开之时,当然不会被冷落,可是一旦花期过后,真的到了花萼低垂、冷雨萧瑟、花瓣飘落、随风飞散之际,就不会有人前来赞赏她曾有的富贵妩媚,或者关注她如今的凄凉处境。白居易用两个字“寂寞”,一语中的地道出了这其间的不幸。前一首以“惆怅”领起,说的是白居易惜花的无奈感受,这一首用“寂寞”开篇,点出了落花的冷落处境。这是一种真正护花使者才会有的境界,而绝不是那些附庸风雅、追随时髦者所能想象和体会的。咏物诗写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是在借咏物而言志了,也许世界上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锦上添花的善行,可是真正需要的却往往是无人喝采的雪中送炭呀。
接下来的两句诗,“晴明落地犹惆怅,何况飘零泥土中。”具体细微地刻画了风雨过后落红满地的景象,用的是一种欲擒故纵、欲说还休的表现手法,极尽强调、渲染之能事。先说哪怕在是风和日丽的情况下,开败的牡丹随风飘落也会令人感到无比惆怅,进而强调眼前所见,当初在枝头上或含苞待放,或笑靥迎人的花瓣已经不但开败,“何况”又纷纷“飘零”在风雨过后的“泥土中”,那种惨状,那份凄凉,只要是有一分爱花的心思,哪怕是石头人见了也要落泪了,更不要说白居易面对此景又该做何感想了,这实在是他无从表达也不忍明说的。诗歌也就在这种让人不忍卒读的情绪中,黯然而止了。
白居易此组诗一出,引起后人争相模仿,李商隐的《花下醉》:“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在残花萎红中寄托人去筵空的伤感,比白居易的诗写得更加秾丽含蓄,情调也更凄艳迷惘。而在豁达开朗的苏轼笔下,与高烛相对的花儿则像浓妆艳抹的美女一样娇懒动人:“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海棠》)惜花的惆怅已经消融在诗人优雅风趣的情致之中。这两首诗历来更为人们所称道,但后人艺术上的成功是由于撷取了前人构思的精英,因此,当读者陶醉在李商隐、苏轼所创造的优美意境之中的时候,也不应当忘记白居易以烛光照亮了后人思路的功劳。
锦帏初卷卫夫人,绣被犹堆越鄂君。
织锦的帘帷刚刚卷起,是美艳的卫夫人;丝绣的褥被还堆拥着,是俊秀的越鄂君。
垂手乱翻雕玉佩,折腰争舞郁金裙。
既像在垂手而舞,雕玉佩饰正零乱翻动;又像在弯腰而舞,郁金裙子正争相回旋。
石家蜡烛何曾剪,荀令香炉可待熏。
它像石崇家的蜡烛,哪须常把烛芯剪去?它像荀令君的体肤,岂用香炉细细染熏?
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
我是诗人江淹,在梦中得到了那支彩笔,想把清丽的词句,题在花叶上寄给朝云。
锦帏(wéi)初卷卫夫人,绣被犹堆越鄂(è)君。
锦帏:锦帐。卫夫人:春秋时卫灵公的夫人南子,以美艳著称。
垂手乱翻雕(diāo)玉佩,折腰争舞郁(yù)金裙。
“垂手”句:《乐府解题》:大垂手言舞而垂其手,又有小垂手及独垂手。折:一作“招”。折腰争舞:一作“细腰频换。”郁金裙:用郁金草染色的裙。
石家蜡烛何曾剪,荀(xún)令香炉可待熏(xūn)。
“石家”句:状牡丹之色如燃烧的大片烛焰。“荀令”句:谓牡丹之香自然生成,不须熏得。荀令即荀彧 ,字文若 ,为侍中,曾守尚书令。曹操所有军政之事均与他协商,呼之荀令君。
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
“我是”句:自诩有才。叶:一作“片”。朝云:指巫山神女。战国时楚怀王游高唐,昼梦幸巫山之女。后好事者为立庙,号曰“朝云”。
首联是单株牡丹的特写图。开头借用《典略》典故,以锦帷乍卷、容颜初露的卫夫人形容牡丹初放时的艳丽夺目含羞娇艳。次句用《说苑》典故,原典是鄂君举绣被拥越人,此谓“绣被犹堆越鄂君”,清人马位《秋窗随笔》及桂馥《札朴》已指出其为误用(桂谓当为“楚鄂君”)。诗人将牡丹的绿叶想象成鄂君的绣被,将牡丹花想象成绣被覆盖的越人,传神地描绘初开的牡丹花在绿叶的簇拥中鲜艳的风采。“犹堆”二字刻画花苞初盛时绿叶紧包的形状,与“初卷”相呼应。
颔联展示牡丹随风摇曳时的绰约丰姿。垂手、折腰都是舞名,亦指舞姿。玉佩指舞女身上佩戴的玉制饰物;郁金裙指郁金草染色的裙。这两句以舞者翩翩起舞时垂手折腰,佩饰翻动,长裙飘扬的轻盈姿态来作比喻,牡丹花叶在迎风起舞时起伏翻卷,摇曳多姿的形象。
前两联重在描绘牡丹静中的形态,颈联具体地描写了牡丹的色香。“石家蜡烛何曾剪”形容牡丹的颜色像燃烧着的大片烛火,却无须修剪烛芯。“何曾剪”西晋石崇豪奢至极,用蜡烛当柴,烛芯自不必剪。“荀令香炉可待熏”是说牡丹的芳香本自天生,岂待香炉熏烘。据说荀彧到人家,坐处三日香。旧时衣香皆由香炉熏成,荀令自然身香,所以说“可待熏”。
尾联写诗人陶醉于国色天香,恍惚梦见了巫山神女,盼望她传授一支生花彩笔,将思慕之情题写在这花叶上,寄给巫山神女。梦中传彩笔,典出《南史·江淹传》,这里反其意而用之,表明诗人心摇神荡的兴奋激动之情。
这首诗构思巧妙,借物比人,又以人拟物,借卫夫人、越人、贵家舞伎、石家燃烛、荀令香炉等故事描写牡丹花叶的风姿绰约、艳丽色彩和馥郁香味,使牡丹的情态毕现。最后诗人突发奇想,欲寄牡丹花叶于巫山神女。明写牡丹,暗颂佳人,一实一虚,别具一格,令人回味无穷。
莲枝未长秦蘅老,走马驮金斸春草。
当莲花枝干还未长出,秦蘅已经衰老,人们赶着马,驮着金子,去买牡丹花苗。
水灌香泥却月盘,一夜绿房迎白晓。
把它栽在半月形的花盆里,培上香泥,浇上水,一夜间,绿色花苞欲放,迎着拂晓。
美人醉语园中烟,晚华已散蝶又阑。
美人们说话带着醉意,花园中轻烟缭绕,傍晚花瓣儿已经披散,蝴蝶也渐渐稀少。
梁王老去罗衣在,拂袖风吹蜀国弦。
老一代贵族渐渐逝去,但他们的后辈仍穿着罗衣,赏花玩乐合着《蜀国弦》的曲调。
归霞帔拖蜀帐昏,嫣红落粉罢承恩。
夜幕降临,遮花的帷帐渐渐昏暗,宴席已散,粉雕玉琢的花儿也开始蔫败萎凋。
檀郎谢女眠何处?楼台月明燕夜语。
公子哥儿和小姐们都到哪儿去了,楼台上月光明亮,夜空中只有燕子叽叽叫。
莲枝未长秦蘅(héng )老,走马驮金斸(zhú)春草。
莲:指走中荷花。秦蘅:香草名。秦为香草,蘅为杜衡。一说,秦为木名。走马:骑马驰逐。走:跑。斸:挖掘,砍。春草:指牡丹。
走灌香泥却月盘,一夜绿房迎白晓。
香泥:芳香的泥土。却月盆:半月形的花盆。绿房:指含苞的花蕾。花未开时,花苞为绿色,故称。迎白晓:迎着黎明开放。白晓,指天刚亮的时候。
美人醉语园中烟,晚华已散蝶又阑(lán)。
美人:指贵族男女。醉语:醉后的胡言。散:花开之后,花瓣松散。阑:稀少。
梁王老去罗衣在,拂(fú)袖风吹蜀国弦。
梁王:指汉文帝的儿子梁孝王刘武,这里借指上文中“走马驮金”的老一代贵族。罗衣:原指轻软丝织品制成的衣服。此指牡丹的花叶。拂袖:掠过衣袖;舒展衣袖。蜀国弦:乐府相和歌辞名。又名《四弦曲》《蜀国四弦》。
归霞帔(pèi)拖蜀帐昏,嫣(yān)红落粉罢承恩。
归霞:即晚霞,这是李贺特有的一种用词方式。帔拖:晚霞拖曳着的长长影子。帔,古代披在肩背上的服饰。归霞帔拖,写残花之景,像衣帔下垂。蜀帐:指用精美的蜀锦制成的护花帷幕。嫣红:艳美的牡丹花。嫣,同蔫,指花凋萎。落粉:卸妆。指花朵枯萎。承恩:受到恩宠,蒙受恩泽。
檀(tán)郎谢女眠何处?楼台月明燕夜语。
檀郎:指晋朝文人潘岳。谢女:犹谢娘。唐人惯用来泛指少女。檀郎谢女:泛指游玩赏花的贵族青年男女。楼台:当年观花处。
前四句写栽种、花开。“莲枝未长秦蘅老”(秦蘅也是一种香草),点明是暮春时节,“走马驮金”是说牡丹价格之高,斸就是挖,春草就是牡丹。“水灌香泥却月盆”是说牡丹的种植环境是“香泥”和“却月(半月形)盆”;“一夜绿房迎白晓。”绿房指花苞,迎白晓指迎着黎明开放。
中间四句既写花期不久,亦写贵族富贵不常在。“美人醉语园中烟,晚花已散蝶又阑。”一句写牡丹繁盛之时国色天香,美艳动人,像娇媚的美人在园中烟雾里嫣红若语。但这个美景不常在,黎明开放晚上就花散蝶飞,极写繁荣之景之短促。“梁王老去罗衣在,拂袖风吹蜀国弦。”“梁王”指汉文帝的儿子梁孝王刘武,这里借指上文中“走马驮金”的老一代贵族。“蜀国弦”乐府曲名,代指音乐。全句说,老一代的贵族渐渐老死(势力渐微),但是他的下一代仍穿着罗衣,合着音乐赏花玩乐。
后四句接上文,继续借物寓人,以花写人。“归霞帔拖蜀帐昏,嫣红落粉罢承恩。” “归霞帔拖”写残花之景,像衣帔下垂,蜀帐即用蜀纸做的护花罩。全句说,花儿凋零,花帐也失去了光彩,嫣红的花朵飘落,失去了主人的宠爱。隐喻老一辈贵族老死,新一辈贵族失去了当权者(皇帝)的宠爱和恩泽。“檀郎谢女眠何处?楼台月明燕夜语。”檀郎:潘岳,小名檀奴,谢女:谢安蓄妓;檀郎谢女借指贵族青年男女。楼台:当年观花处。全句说:贵族的青年男女又有什么归宿呢,当年喧嚣一时的观花楼台只有燕子在明月下対语。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玩街西紫牡丹。
长安的富贵人家痛惜春色将残,争相观赏大街以西的紫色牡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另有白色牡丹像玉盘承者冷露,却没有人愿在月光下欣赏细看。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玩街西紫牡(mǔ)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kān)。
豪贵:指地位极其贵显的人。街西:指朱雀门大街以西,地属长安县,多私家名园。一作“新开”。玉盘:形容白牡丹开得大而美洁。承露:承接甘露。看:意为“观看”,音念平声。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街西紫牡丹。”开头写残春时节,富贵之家趋之若鹜争相观赏牡丹。唐代京城长安有一条朱雀门大街横贯南北,将长安分为东西两半。街西属长安县,那里有许多私人名园。每到牡丹盛开季节,但见车水马龙,观者如堵,游人如云。诗作选择“长安”、“街西”作为描写牡丹的背景,自然最为典型。作者描写牡丹花开时的盛景,只用“春残”二字点出季节,因为牡丹盛开恰在春暮。作者并没有着力写紫牡丹的美,甚至没有对紫牡丹的形象做任何点染,单从“豪贵”对她的态度着笔。豪贵们耽于逸乐,“无日不看花”,桃杏方尽,牡丹又开,正值暮春三月,为“惜春残”,更是对牡丹趋之若鹜。以争赏之众,衬花开之盛,“惜春残”一笔确实收到了比描写繁花似锦更好的艺术效果。次句“争”字用得很妙,不但暗示了牡丹的姿色绝伦,而且突出了赏花者的迷狂之态。
以上使用侧面描写,着意渲染了紫牡丹的名贵。看似与题目无关,实则为后面展开对白牡丹的描写作了有力的铺垫。“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一个“别”字,引出了迥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玉盘,冷露,月白,风清,再加上寂静无人的空园,与上联描写的情景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对白牡丹的形象刻画虽只是略加点染,但显然倾注了作者满心的爱悦和同情。用“玉盘”形容盛开的白牡丹,生动贴切。月夜的衬托和冷露的点缀,更增加了白牡丹形象的丰满。“承露冷”三字描写花的状态,既是实写夜色中白牡丹花承受着冷露的润泽,更是着意表现白牡丹冰清玉洁的品质。惟其不以秾艳撩人,自甘素淡,方显高雅脱俗。作者正是通过对紫牡丹和白牡丹这一动一静、一热一冷的对照描写,不加一句褒贬,不作任何说明,而寓意自显。为豪贵所争赏的紫牡丹尽管名贵却显得庸俗,相反,无人看的白牡丹却超尘脱俗,幽雅高尚,给人以冰清玉洁之感。诗人对白牡丹的赞美和对它处境的同情,寄托了对人生的感慨。末句“无人起就月中看”之“无人”,承上面豪贵而言,豪贵争赏紫牡丹,而“无人”看裴给事的白牡丹。即言裴给事之高洁,朝中竟无人赏识。诗题中特别点出“裴给事宅”,便是含蓄地点出这层意思。
全诗通过紫、白牡丹的对比,赞美白牡丹的高洁,以花衬人,相得益彰。短短的一首七绝可谓含意丰富,旨趣遥深。可以说,在姹紫嫣红的牡丹诗群里,这首诗本身就是一朵姣美幽雅、盈盈带露的白牡丹花。
一自胡尘入汉关,十年伊洛路漫漫。
自从金人的铁蹄踏碎了祖国的河山,十年岁月,回望故乡洛阳,仍是漫漫长路归途无望。
青墩溪畔龙钟客,独立东风看牡丹。
作为身在异乡的龙钟老人,看到青墩溪畔的牡丹花开了,就想起了洛阳的牡丹,只能孤独地站在春风中默默观看。
一自胡尘入汉关,十年伊洛路漫漫。
一自:自从。胡尘:指金兵。入汉关:指入侵中原。十年:从靖康二年(1126)金兵攻陷汴京到诗人作此诗时整整十年。伊洛:河南的伊水和洛水。
青墩(dūn)溪畔(pàn)龙钟客,独立东风看牡丹。
青墩:在今浙江桐乡,当时诗人所居处。龙钟:年老体衰,行动不便的样子,诗人自指。 时诗人四十七岁,却有老态之感。
作者陈与义是南北宋相交时的著名诗人。这首诗是作者南渡后于绍兴六年(1136年)居住在青墩(今浙江桐乡县北,与乌镇隔水相望)时所作,距靖康二年(1127年)金兵攻陷汴京正好十年。“十年伊洛路漫漫”中“路漫漫”既是说离自己的家乡洛阳(伊水、洛水)是路途遥远,也是说家乡被金兵占领的时间也已经很长久了(十年)。
在这首诗里,作者表面说的是面对春日盛开的青墩牡丹,自己独自一个在观赏,实际上想说的是什么时间我才能再回到故乡去观赏天下驰名的洛阳牡丹。但想到眼前的景况,时间在无情地流逝,自己已变得老态龙钟,然而家国破碎故土依然难回时,作者通过牡丹而强烈地表达出了对故乡深切无尽的思念及对前景的无望与悲苦万千的愁绪!
牡丹芳,牡丹芳,黄金蕊绽红玉房。
牡丹芳香啊牡丹芳香,黄金的花蕊开绽在红玉的花房;
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点灯煌煌。
几千片花瓣赤霞似的灿烂,几百枝花朵绛烛似的辉煌。
照地初开锦绣段,当风不结兰麝囊。
照地生辉,刚展开锦绣的身段,迎风飘香,却没带兰麝的香囊。
仙人琪树白无色,王母桃花小不香。
仙人的琪树,被比得苍白无色,王母的桃花,也显得细小不香。
宿露轻盈泛紫艳,朝阳照耀生红光。
宿露浸润,泛起紫闪闪的奇艳,朝阳照耀,放出红灿灿的异光;
红紫二色间深浅,向背万态随低昂。
红紫深浅,呈现着不同的色调,向背低昂,变幻出无数的形状。
映叶多情隐羞面,卧丛无力含醉妆。
无力地卧在花丛,将息带醉的身躯,多情地映着花叶,隐藏含羞的面庞。
低娇笑容疑掩口,凝思怨人如断肠。
娇生生的笑容,仿佛想掩住香口,怨悠悠的情怀,好像在撕裂柔肠。
浓姿贵彩信奇绝,杂卉乱花无比方。
称姿贵彩,的确是超凡绝俗,杂卉乱花,哪里能比美争芳。
石竹金钱何细碎,芙蓉芍药苦寻常。
石竹、金钱,固然是十分细碎,芙蓉、芍药,也不过那么平常。
遂使王公与卿士,游花冠盖日相望。
于是乎引动了王公卿相,冠盖相接地赶来观赏;
庳车软舆贵公主,香衫细马豪家郎。
还有轻车软轿的贵族公主,和那香衫细马的豪家。
卫公宅静闭东院,西明寺深开北廊。
寂静的卫公宅闭了东院,幽深的西明寺开放北廊。
戏蝶双舞看人久,残莺一声春日长。
双双舞蝶殷殷地陪伴看客,声声残莺苦苦地挽留春光。
共愁日照芳难驻,仍张帷幕垂阴凉。
担心太阳晒损娇姿,张起帷幕遮取阴凉。
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花开花落,二十来天,满城的人们都像发狂。
三代以还文胜质,人心重华不重实。
三代以后文采胜过实质,一般人都重华而不重实;
重华直至牡丹芳,其来有渐非今日。
重华直重到牡丹的芳菲,由来已久,并非始于今日。
元和天子忧农桑,恤下动天天降祥。
元和皇帝很关心农桑,由于他体恤下民,天降吉祥。
去岁嘉禾生九穗,田中寂寞无人至。
去年的嘉禾长出九穗,田中寂寞,没有人理睬。
今年瑞麦分两岐,君心独喜无人知。
今年的麦子分出两枝,但是这些却无人知晓,唯独天子一个人内心感到喜悦。
无人知,可叹息。
天降吉祥,没人理会真叫人叹息。
我愿暂求造化力,减却牡丹妖艳色。
我愿暂求掌握造化的主宰者,减却牡丹妖艳的颜色,
少回卿士爱花心,同似吾君忧稼穑。
冷却一下卿士们爱花的心情,都象天子一样关心农业生产,人民就都得到幸福了。
牡丹芳,牡丹芳,黄金蕊(ruǐ)绽(zhàn)红玉房。
绽:裂开。此指花开。红玉房:指红牡丹花瓣。
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jiàng)点灯煌(huáng)煌。
英:花瓣。灿灿:光彩鲜明耀眼。绛:深红色。煌煌:光辉灿烂的样子。
照地初开锦绣段,当风不结兰麝(shè)囊(náng)。
兰麝囊:装着兰草、麝香等香料的香囊。
仙人琪(qí)树白无色,王母桃花小不香。
琪树:神话中的玉树。
宿露轻盈泛紫艳,朝阳照耀生红光。
红紫二色间深浅,向背万态随低昂(áng)。
间:更迭。随:任凭。
映叶多情隐羞面,卧丛无力含醉妆。
低娇笑容疑掩口,凝思怨人如断肠。
浓姿贵彩信奇绝,杂卉(huì)乱花无比方。
比方:比较。
石竹金钱何细碎,芙蓉芍(sháo)药苦寻常。
石竹:草名,开红白小花如铜钱大小。芙蓉:荷花。芍药:观赏植物名,花大而美。寻常:平常,平凡。
遂使王公与卿士,游花冠盖日相望。
王公与卿士:古时封爵,有王,有公,又论品阶又有卿、大夫、士。游花:外出赏花。冠盖:帽子与车上的帷盖。此朝中的达官贵人。
庳(bēi)车软舆(yú)贵公主,香衫细马豪家郎。
庳车:指一种轻便灵巧的车子。软舆:软座轿子。细马:良马。
卫公宅静闭东院,西明寺深开北廊。
卫公宅:唐李靖封卫国公,其宅多植花木。西明寺:唐时玩赏牡丹的胜地。
戏蝶双舞看人久,残莺一声春日长。
共愁日照芳难驻,仍张帷幕垂阴凉。
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三代以还文胜质,人心重华不重实。
三代:这里指夏、商、周。文胜质:此处意为人们喜尚文采胜过了喜爱事物质朴的本性。
重华直至牡丹芳,其来有渐非今日。
有渐:有所加剧。
元和天子忧农桑,恤(xù)下动天天降祥。
元和天子:指唐宪宗李纯。恤下:抚恤下民。动天,感动了上天。
去岁嘉禾生九穗,田中寂寞无人至。
今年瑞麦分两岐(qí),君心独喜无人知。
无人知,可叹息。
我愿暂求造化力,减却牡丹妖艳色。
造化:大自然。
少回卿(qīng)士爱花心,同似吾君忧稼(jià)穑(sè)。
卿士:古官阶有公、卿、大夫、士。这里泛指朝中官员。稼穑:指农事。
诗人运用描写、记叙、议论、抒情相结合的手法,完成了这首有名的乐府诗。先以文彩艳丽的笔法描绘了牡丹妖艳迷人的姿色。继写由于牡丹的妖艳而引逗出卿士赏花的狂热场面。然后笔锋一转,一针见血地指出:这种重华不重实的流弊,由来已久。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在这里没有采取直接抨击卿士的办法,而是采取一种委惋的方式,说“卿士爱花心”是由于“牡丹妖艳色”所致。希望老天施展造化力来减却牡丹的妖艳色,削退卿士的爱花心。最后正面提出: “同似吾君忧稼穑”的主张。白居易提倡天子与卿士关心农业生产的主张值得肯定。
开始四句从正面极写牡丹的艳丽之态:黄色的花蕊,红色的花瓣,成千上百的牡丹联成一片,像那晚霞似的
牡丹 灿烂辉煌。“照地初开锦绣段, 当风不结兰麝囊。仙人琪树白无色, 王母桃花小不香。”这四句意思是:牡丹初开似锦绣的身段,光辉照地,香气四溢。仙人的玉树,王母的桃花都无法相比。“宿露轻盈泛紫艳, 朝阳照耀生红光。红紫二色间深浅, 向背万态随低昂。”以上四句意思是:夜露的滋润,朝阳的照耀,使牡丹变幻着不同的色彩,展示着美丽的娇态。
“映叶多情隐羞面, 卧丛无力含醉妆。低娇笑容疑掩口, 凝思怨人如断肠。浓姿贵彩信奇绝, 杂卉乱花无比方。”这几句运用拟人手法写出了华丽、高贵、娇美的牡丹超凡脱俗,与那些杂卉乱花不可相提并论。比方即比拟。比起牡丹,这两种花都显得太细小了。
“遂使”以下四句:写王公贵族狂热地赏玩牡丹, 这四句的大意是:牡丹的妖艳引逗着王公卿相,贵族公主,豪家儿郎,穿着漂亮,乘坐着轻便舒适的车马终日赏玩。“卫公宅”以下八句:继写牡丹盛开时赏花的盛况。这里用一“闭”字。写尽了王公贵旋倾家出动赏牡丹的情景。又用一“开”字,写尽了牡丹开处皆有人的情景。“花开花落二十日, 一城之人皆若狂。”牡丹在谷雨前后开,从开至谢,一般为二十来天。花开花落,仅仅二十来天,在这一年一度的花开时节,满城的人看花。就好象发狂了似的。“三代”以下四句:议论时弊,进入主题。 “三代”,指夏、商、周三代。 这四句的大意是说:夏、商、周三代以后,浮华胜过了质朴,时人都重视虚华而不重视质实。直到看重牡丹的芳菲。这种流弊并非抬自今日,而是由来已久。“霞和”以下六句大意是:元和天子很关心农业生产.由于他怜悯老百姓感动了神灵,上天便降下了吉祥。去年地里的谷子长出了九穗。但是群臣不关心百姓疾苦。以致田野里很寂寞,无人前往问津。今年的麦子分出两枝,真是祥瑞的征兆,但是这些却无人理会,唯独天子一个人内心感到喜悦。这是对皇帝的颂扬欢捧。“无人知”至末尾:直抒胸臆,点明主题。这四句的大意是:天降吉祥,没人理会真叫人叹息,我愿暂求掌握造化的主宰者。减却牡丹妖艳的颜色,冷却一下卿士们爱花的心情,都象天子一样关心农业生产,人民就都得到幸福了。作者痛斥上层统治者狂热地赏玩妖艳的牡丹而不关心与广大百姓生命攸关的农桑。但作者无回天之力,只能无可奈何地呼喊:“我愿暂求造化力,减却牡丹妖艳色。少回卿士慢花心,同似吾君忧稼穑。”作者对皇帝的褒奖,只是一种类似辞赋中的说反话而已。
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
牡丹叶碧绿鲜艳,娴静文雅;牡丹的花瓣色彩时浅时深错落有致。
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
面临凋零,牡丹花却是愁肠欲断,请问春光,你可懂得牡丹所想?
绿艳闲且静(jìng),红衣浅复深。
绿艳:指碧绿鲜艳的叶子。闲:通“娴”,文雅的样子。红衣:指红色的牡丹花瓣。浅复深:由浅到深。
花心愁欲断,春色岂(qǐ)知心。
愁欲断:形容伤心到极点。心:牡丹花内心所想。
这首诗前两句写牡丹娇艳可爱的丰姿和闲雅安静的气度,后两句写花欲凋谢时的愁怨,暗言自己愁春光易逝,愁红颜易衰。这首诗以美人喻花,意境优美。含蓄蕴藉,余味悠长。
“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这两句先侧重写牡丹枝叶的状态和花的色彩。诗人以人写花,说碧绿鲜艳的牡丹叶,簇簇拥立,多像一个身着绿妆娴静文雅的少女;那色彩时浅时深错落有致的红色欲滴的花片,又像少女的衣裙。开首这两句,诗人把美人和牡丹融为一体,写的是牡丹的外部形象。
“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这两句是写“牡丹仙子”的内心世界,说花儿似乎也有情感,也有愁。因为牡丹花与春天同在,在美好的春天里,牡丹花娇嫩妩媚,姿容娟秀,清香万里,占尽了春情。然而,春天不能永驻,谁也无法挽留,这正是牡丹的愁心所在。它深知自己的芳香美色只能与春天同在。春天一去,它就会调零衰败,渐渐枯萎。因此,人们只知道欣赏春色,欣赏牡丹花的鲜艳,而不知道它的一片愁心。
这首诗在用字造句上,更是煞费苦心。以“绿艳”衬托“红衣”,使牡丹显得娇媚动人。作者不明言自己愁春光易逝,愁红颜易衰,而让花儿自愁自哀自伤自叹,真是翻奇出新,别有一番情致。全诗把牡丹花写得有血有肉有情感,达到了意境上的神化和形象化,是一篇较好的咏物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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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豪贵惜春残,争玩街西紫牡丹。
长安的富贵人家痛惜春色将残,争相观赏大街以西的紫色牡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另有白色牡丹像玉盘承者冷露,却没有人愿在月光下欣赏细看。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玩街西紫牡(mǔ)丹。
豪贵:指地位极其贵显的人。街西:指朱雀门大街以西,地属长安县,多私家名园。一作“新开”。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kān)。
玉盘:形容白牡丹开得大而美洁。承露:承接甘露。看:意为“观看”,音念平声。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街西紫牡丹。”开头写残春时节,富贵之家趋之若鹜争相观赏牡丹。唐代京城长安有一条朱雀门大街横贯南北,将长安分为东西两半。街西属长安县,那里有许多私人名园。每到牡丹盛开季节,但见车水马龙,观者如堵,游人如云。诗作选择“长安”、“街西”作为描写牡丹的背景,自然最为典型。作者描写牡丹花开时的盛景,只用“春残”二字点出季节,因为牡丹盛开恰在春暮。作者并没有着力写紫牡丹的美,甚至没有对紫牡丹的形象做任何点染,单从“豪贵”对她的态度着笔。豪贵们耽于逸乐,“无日不看花”,桃杏方尽,牡丹又开,正值暮春三月,为“惜春残”,更是对牡丹趋之若鹜。以争赏之众,衬花开之盛,“惜春残”一笔确实收到了比描写繁花似锦更好的艺术效果。次句“争”字用得很妙,不但暗示了牡丹的姿色绝伦,而且突出了赏花者的迷狂之态。
以上使用侧面描写,着意渲染了紫牡丹的名贵。看似与题目无关,实则为后面展开对白牡丹的描写作了有力的铺垫。“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一个“别”字,引出了迥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玉盘,冷露,月白,风清,再加上寂静无人的空园,与上联描写的情景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对白牡丹的形象刻画虽只是略加点染,但显然倾注了作者满心的爱悦和同情。用“玉盘”形容盛开的白牡丹,生动贴切。月夜的衬托和冷露的点缀,更增加了白牡丹形象的丰满。“承露冷”三字描写花的状态,既是实写夜色中白牡丹花承受着冷露的润泽,更是着意表现白牡丹冰清玉洁的品质。惟其不以秾艳撩人,自甘素淡,方显高雅脱俗。作者正是通过对紫牡丹和白牡丹这一动一静、一热一冷的对照描写,不加一句褒贬,不作任何说明,而寓意自显。为豪贵所争赏的紫牡丹尽管名贵却显得庸俗,相反,无人看的白牡丹却超尘脱俗,幽雅高尚,给人以冰清玉洁之感。诗人对白牡丹的赞美和对它处境的同情,寄托了对人生的感慨。末句“无人起就月中看”之“无人”,承上面豪贵而言,豪贵争赏紫牡丹,而“无人”看裴给事的白牡丹。即言裴给事之高洁,朝中竟无人赏识。诗题中特别点出“裴给事宅”,便是含蓄地点出这层意思。
全诗通过紫、白牡丹的对比,赞美白牡丹的高洁,以花衬人,相得益彰。短短的一首七绝可谓含意丰富,旨趣遥深。可以说,在姹紫嫣红的牡丹诗群里,这首诗本身就是一朵姣美幽雅、盈盈带露的白牡丹花。
赁宅得花饶,初开恐是妖。
当初租赁房舍,哪想到竟有牡丹满院,一开花便绚丽无比,莫非是妖精变现!
粉光深紫腻,肉色退红娇。
紫花丰腴,光泽均匀细腻,红花鲜艳,羞退靓女胭脂面。
且愿风留著,惟愁日炙燋。
但愿和风惠顾,让牡丹姣颜久驻,只担心烈日无情,把它烤成焦烂。
可怜零落蕊,收取作香烧。
可惜花期已过,收起凋零花瓣,且待烧出香气缭绕的轻烟和火焰。
赁(lìn)宅得花饶,初开恐是妖。
赁宅:租赁他人的宅院。饶:丰富。又犹娇,“娆”的本字,佳美的意思。
粉光深紫腻,肉色退红娇。
腻:润滑有光泽。退红:粉红色。
且愿风留著,惟愁日炙(zhì)燋(zhuó)。
炙燋:晒干。燋,同“灼”,火烧。
可怜零落蕊,收取作香烧。
零落:凋谢飘落。收取:收拾集起。
牡丹、娇贵富丽,红妆异香,有天香国色、倾国倾城之称。或写花,衬以美人,或写人,衬以娇花;或者人花合写,彼此交融,李白的《清平调》就是一篇杰作,而“春风拂槛露华浓”似乎成了绝唱。总之,这都表现了中国人的审美标准和对美的追求。王建此诗,正可谓此尽其致。
首联“赁宅得花饶,初开恐是妖。”租赁别人的房宅,本来也是随遇而安,无所好挑剔的,可没想到竟有那么丰饶的牡舟花。一个“得”字,正好表现出他那种喜出望外的得意神情。恰因为得自意外,所以初开之时,便唯恐它是妖了。美人之所以让入心旋不守,神魂颠倒,完全在于她的妖冶妩媚;牡丹含苞初绽,鲜艳欲滴,其荡人心魄,决不下于美人之妖态,只这一句就把社丹写活了。
颔联承“妖”写来。‘“粉光”、“肉色”俱是美人动人之处,粉光丽质,滑若凝脂、肉色性感,柔若无骨,这恰是美人的妖态,也同样是花的妖态。“深紫”、“退红”均属壮丹艳冶之色,而这又正好使作者联想起美人的“粉光”和“肉色”来。用“腻”和“娇”二字,直把花作人写,人、物浑然一体,确实表达出了天人合一的审美境界。
青春美色的克星是无情的岁月,而娇花名卉的厄运却正是风吹日晒,风吹就会落掉,日炙以致枯焦。怜香惜玉,多情善感的诗人,于赁宅得以名花的为患难之交,定不肯失之交臂,于是他千祈祷,万忧愁:“且愿风留著,唯愁日炙燋。”
这里既可见出诗人追求美是何等的执着、也可明白牡丹是多么的富丽可爱,以致让诗人倾倒如是。然而自屈原香草美人以比君子,托物讽喻便成为中国抒情诗的一大传统,所以个中不仅有香花的摇落之悲,还有美人的迟暮之叹,更有诗人身处乱世的命运之感。
花儿被吹落,被炙燋了,可她那一缕芳心,仍然楚楚可怜,只有香如故。这位“零落”的诗人,拾起了“零落”的花蕊,回到屋里把它当香烧了。也不知是花的香气陪伴着他,还是他陪伴着香气,直是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全诗前两联写景,后两联扮清,景中寓情,情里含景,以人写花,以花写人,花、妖、作者三位一体,句句写花,而又无一处不在写人,堪称大手笔。尤其末联,自怜自爱,自伤身世,是花,是妖,也是诗人。形象感人,咀嚼无尽。
此花名价别,开艳益皇都。
这花声价不同其他花草,绽放时刻溢满整个国都。
香遍苓菱死,红烧踯躅枯。
芳香处处苓蔆羞愧欲死,颜色火红踯躅失色枯萎。
软光笼细脉,妖色暖鲜肤。
柔和光华笼罩纤细肢体,妖艳色彩温暖娇嫩肌肤。
满蕊攒黄粉,含棱缕绛苏。
花朵中填满金粉般花蕊,翻卷花瓣如同大红流苏。
好和薰御服,堪画入宫图。
香味和顺可以熏染御服,姿态美丽应当画入宫图。
晚态愁新妇,残妆望病夫。
将谢如淡淡哀愁的新妇,凋零同望着病夫的女子。
教人知个数,留客赏斯须。
请大家知道这花时短暂,客人再留下欣赏片刻吧。
一夜轻风起,千金买亦无。
一夜清风吹起花事结束,即使千金也难买回花开。
此花名价别,开艳益皇都。
名价别:(牡丹)声名、身价都有别于他花。名价犹声价。皇都:国都,此处指唐上都长安。益:水溢出器皿,此引申为满。
香遍苓(líng)菱(líng)死,红烧踯(zhí)躅(zhú)枯。
香遍:香满。苓蓤:《全唐诗》作苓菱。唐人认为苓即荷花。踯躅:指山踯躅,又名红踯躅,山石榴、映山红、杜鹃花。见《本草纲目》卷一七。
软光笼细脉,妖色暖鲜肤。
软光:柔和的光泽。细脉:犹言气脉。妖色:艳丽姿色。暖:原缺,据席本、《全唐诗》补。鲜肤:鲜指新而华美。鲜肤指娇嫩美丽的肌肤。
满蕊(ruǐ)攒黄粉,含棱缕绛苏。
蕊:原作叶,据《全唐诗》作蕊。攒金粉:碎蕊细聚如金粉状。含棱:翻卷的花瓣。缕绛苏:像一缕缕大红色流苏。
好和薰(xūn)御服,堪画入宫图。
“好和”句:写牡丹的花香,可以熏染御衣。御服:帝王所用的衣服。
晚态愁新妇,残妆望病夫。
晚态:写将谢的牡丹花的花态。愁新妇:像含有淡淡哀愁的新妇。残妆:写已凋零的牡丹花的花台。望病夫:像鬓钗不整,形容憔悴望着有病丈夫的妻子。
教人知个数,留客赏斯须。
知个数:个代指“这”或“那”,个数指道理,和起来就是其中道理的意思。这里谓知道花事何时将了,心中有数。赏:席本作贵。斯须:片刻、一会儿。
一夜轻风起,千金买亦无。
中唐时期牡丹诗佳篇迭出,王建此篇不写牡丹一时之态,而是从牡丹之贵写到牡丹之美,再写牡丹凋零,用变化的角度去赏牡丹,道尽惜牡丹之情。
诗作开篇言牡丹之贵,“名价别”三字直接道出牡丹的尊贵凌驾于诸花之上。随后作者用一个益字,生动的描写了长安城内牡丹花开的盛况,诺大的长安城处处是牡丹盛开,那繁盛的景象就好似要溢出来一般。此“益”引申为“满”,如同韩昌黎“绝色烟柳满皇都”,两诗皆非单讲数量之多,而是从更深层的去讲,韩诗更多的是写春满长安,而王建此句是讲牡丹的气质风采风靡了长安。用笔夸张大胆,用字生动准确,令人深切感受到牡丹之盛。
后句用反衬的写法进一步说牡丹之美,苓蔆是传说中的香草,却被牡丹的花香比的羞愧欲死;山踯躅是颜色红艳的花,遇到牡丹的艳色却显得黯然失色几如枯萎。这样的描写下,即使没见过牡丹的人也能感受到牡丹超绝的鲜艳和芳香。紧接着,作者描写牡丹的气韵。枝干为柔光所笼,而花朵被妖艳的色彩晕染了娇嫩的肌肤。前句描写牡丹纤细的枝干姿态和气质,后句则以美女嫩肤为比喻写牡丹的花朵的质感,分别从不同角度生动描述牡丹花的娇美。随后,作者用大量比喻,描写牡丹花的细节。用金粉来比牡丹花的黄蕊,而满字也生动的写出牡丹花蕊之繁;用缕缕红流苏来比牡丹翻卷的花瓣,写出了牡丹花瓣色泽和形态。“好和”句,以衬托笔法写牡丹之贵。香气可以熏染御衣,姿态可以描画入宫图,都是用皇家所用来衬托牡丹气质的高贵。
随后作者突然笔锋一转,开始写牡丹的晚态和凋零,用哀愁的新妇,望着病夫的女子,分别写牡丹的将谢和凋零。用拟人的笔法,写出了牡丹的晚态,惹人怜惜。从写牡丹之盛到牡丹之贵再到牡丹之美转而写牡丹将谢,再写牡丹凋零,作者一步步引导大家从赞叹到喜爱再到怜惜。这时作者发出感慨,请大家珍惜花时,客人能多赏一会儿就多赏一会儿吧。这时的感慨已经是水到渠成,通过前面的描写,读者此时对牡丹的怜惜应也感同身受,仿佛作者是道出了我们心中之所想。
最末,作者用一夜清风起,千金买亦无,道出了花时难久的怅然。开篇之盛艳,末尾之冷清,强烈的对比让末尾仿佛一副大留白的画卷,意味深长,耐人寻味。清风吹过,花亦凋零,这其中是不舍,是怜惜,是冷清,种种情感由人品读。
借凋零写惜花非王建独有,白居易就有《惜牡丹花》开一时之风气:“惆怅阶前红牡丹, 晚来唯有两枝残。明朝风起应吹尽, 夜惜衰红把火看。”此后李商隐的效仿作《花下醉》:“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苏轼亦作:“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而尽管王建的牡丹诗同样是写凋零写惜花,却是从花开写到花落,借对情感的把握的细致入微,用精心的铺垫将读者引入到那种怅然若失的情景当中。诗作描写过渡自然,惋惜怅然之情水到渠成。王建的牡丹诗从单纯的赏牡丹落笔,惜牡丹入情,不寄托政治抱负个人得失,就是写一个“赏”字,且赏出了独特的风格,乃唐代赏牡丹诗作中别具一格的作品。